文 | 田思奇
编辑 | 陈升龙
像你们每个人一样,我也想活得长久一点,长寿当然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对此我已不再介意了。我只想按照上帝的旨意行事。他让我来到了山顶,我向下俯瞰,看到了应许之地。也许我无法和你一起去到那里,但今晚我想你们知道,作为一个民族,我们将会到达应许之地。
1968年4月3日,马丁·路德·金在孟菲斯发表了这篇名为《我来到了山顶》(Ive been to the mountaintop)的演说。一天后的4月4日,即距今整整五十年前,他站在下榻的汽车旅馆阳台上,被街对面呼啸而来的子弹打穿了脖子。这位黑人民权领袖的生命在39岁时戛然而止。
少年遭遇
时间回溯至“大萧条”时代前夕。192【云.帆.学.社.】9年,马丁·路德·金出生于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这里是可口可乐公司的总部所在地,也被称为美国的“南方门户”。马丁·路德·金居住的社区很“平凡”:没人挣大钱,也没人穷得吃不上饭,大家的收入都在平均线附近。
6岁时的一天,这位黑人小朋友第一次遭遇了人生的重大挫折:上小学后,他和3岁起就玩在一起的白人小伙伴“绝交”了。准确来说,是人家选择不和他玩了。
在经济宽裕、充满爱意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马丁·路德·金不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当晚的饭桌上,他向父母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的父亲,老马丁·路德·金,是一位坚强自信的牧师,也是全美有色人种协会(NAACP)亚特兰大地区的主席。在儿子看来,世上就没有比自己的父亲更勇【云.帆.学.社.】敢无畏的人。父亲从来不怕那些“野蛮的白人”:如果他们对父亲说了什么侮辱性的话,他就会用确凿无疑的语句表态说:我讨厌这样。
和如今的许多家庭一样,马丁·路德·金的母亲则要面对如何教导儿子“什么是黑人身份认同”的问题。母亲说,自己要有一种“大人物”的感觉,但出门在外肯定会碰到“你不配”,“你不行”之类的论调,但最重要的是坚信“你和大家一样出色”。
父母的经历和介绍让马丁·路德·金开始对“种族”问题产生懵懂的认知。虽然父母还在教育他说“爱众人是基督徒的责任”,但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马丁·路德·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一个种族的人迫使自己和最好的玩伴分离,自己却还要去爱他们?
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马丁·路德·【云.帆.学.社.】金见证了数不胜数的种族隔离和歧视,他和小伙伴要被迫去上招收不同种族的小学,他不能在亚特兰大游泳,还在漫长的巴士旅途中把座位让给白人。他亲眼见证暴力执法,以及三K党如何残忍殴打黑人。
同时,马丁·路德·金还意识到社会不公存在多种表现形式,种族歧视和经济歧视就像是永不分离的双生子。打工的时候,他发现贫穷的白人受到的欺辱和黑人差不多,这为他20年后发起的运动埋下了种子。
1944年,连跳两级的马丁·路德·金进入亚特兰大的莫豪斯学院上大学,在自由的学术环境里,马丁·路德·金和学生学者一起理性地探讨种族问题。后来,他北上去往宾夕法尼亚州的克洛泽神学院读书。为了接受更系统的学术训练,他又进入波士顿大学攻读博士【云.帆.学.社.】学位。
在学校里,马丁·路德·金非常清楚外界对黑人有着怎样的刻板印象:黑人爱迟到、笑得很大声、又脏又乱。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特别在意这些事。即便迟到一分钟,他也坚信教室里所有白人同学都注意到他来晚了;他刻意保持严肃,不怎么笑;还经常穿得过于正式,房间一尘不染,鞋子锃光瓦亮。
1954年,将要取得神学博士学位的马丁·路德·金接受了蒙哥马利德克斯特浸信会教堂的邀请,与妻子南下,子承父业,正式成为一名牧师。
成名瞬间
牧师马丁·路德·金深刻意识到,讲道内容源于人们的生活经历。因此,他必须了解听众们面临的具体问题。受过教育的传道人经常会让人们迷失在抽象的神学中,而不是根据人们的经历来展示神学。而他决心恪守的宗旨【云.帆.学.社.】是:永远要把复杂的过程变得简单。
最重要的是,马丁·路德·金认为传道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一方面,他试图改变个人的灵魂,以便他们的社会可以改变。另一方面,他必须试图改变社会,让个人的灵魂有所改变。 因此,他有责任关心失业、贫民窟和经济困窘等社会议题。
平静的牧师生涯只维持了一年多。1955年底,黑人女子罗莎·帕克斯在公交车上拒绝让座给白人,这一行为标志着黑人沉默的终结,开启了美国民权运动历史的新篇章。在当时,它的直接后续便是引爆了为期超过380天的蒙哥马利公交抵制运动,组织者之一就是马丁·路德·金。
抵制活动伊始,蒙哥马利促进联合会(MIA)还需要选举一名新主席。有人说:“我想提名马丁·路德·金牧师”。【云.帆.学.社.】就这样,马丁·路德·金还来不及考虑,这项提议便获得通过。当时,他只有20分钟时间来准备一生中最具决定性的演讲。
犹豫不决的马丁·路德·金又耽搁了5分钟,现在他只有不到15分钟的准备时间。然而他又陷入两难境地:如何发表振奋人心的言论,鼓动人们采取行动,并且还能保证这种热情是可控的,在基督教划定的界限之内?
时间很快就到了。马丁·路德·金走到台前说:
……我们没有错。 我们在做的一切并没有错。如果我们错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法院就是错的;如果我们错了,美国宪法就是错的; 如果我们错了,全能的上帝就是错的; 如果我们错了,耶稣便只是一个从未踏入尘世的乌托邦主义者。我们下定决心在蒙哥马利工作、战斗,直到正义如波【云.帆.学.社.】涛江海奔涌而下。”
从那时起,马丁·路德·金的身份便不再仅仅是一名牧师,更是民权运动的倡导者。在《时代》杂志于1957年2月发表封面文章报道抵制公交运动后,马丁·路德·金在全美范围内收获了巨大的声望,成为出门在外会被各种族的人簇拥着的名人。
1958年,马丁·路德·金完成了记录抵制运动的新书,并在纽约哈勒姆区举行了签售会。签售现场,一名黑人妇女走上前来问道:“你就是马丁·路德·金吗?”他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是的。”下一秒,这名黑人女子拿刀刺入了马丁·路德·金的胸膛。
手术后,马丁·路德·金从这位精神失常的女性手里捡回了一条命。后来他才得知,在刀没有被拔出前,如果他打个喷嚏,自己的主动脉就会被刺穿,他【云.帆.学.社.】会溺死于自己的血液。
事后,他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问候,其中一位白人小女孩这样写道:“我读到了你遭遇的不幸。听说如果当时你打个喷嚏就会死。我就是想写信告诉你,你当时没打喷嚏,这一点可真令人高兴啊。”
至耀时刻
从南到北,从伯明翰到奥尔伯尼,马丁·路德·金把民权运动带到了全美各地。1963年夏天,他来到了华盛顿。8月27日,他分别在纽约和华盛顿准备次日的演讲。晚上10点,他抵达华盛顿的酒店,又花了一个小时过了一遍自己要说什么,之后准备演讲提纲到凌晨4点。
“我有一个梦想,”这个句子其实马丁·路德·金在以前演讲里用过很多次了,但他觉得应该在林肯纪念堂再重复一次。
“我有一个梦想,”不知为什么,讲到这一句之【云.帆.学.社.】后,马丁路德金彻底偏离了自己准备好的讲稿。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真理是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密西西比州这个正义匿迹,压迫成风,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将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四个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今天,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亚拉巴马州能够有所转变,尽管该州州长现在仍然满口异议,反对联邦法令,但有朝一日,那里的黑人男孩和女孩将能与白人男孩和女孩情同骨肉,携手并进【云.帆.学.社.】。
今天,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次年10月的一天早上,马丁·路德·金被妻子打来的电话惊醒。挪威政府宣布,他获得了1964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
马丁·路德·金很震惊。当然,这位1963年的《时代》杂志年度人物已经知道自己被提名了,但在平权运动过程中,谁会有时间考虑是否获得荣誉呢?
尽管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还是兴奋地前往奥斯陆领奖。因为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发给他一个人的荣誉,更是对民权运动的高度认可,而诺贝尔奖也证明,世界站在他们这一边。虽然黑人是美国社会中的少数,但数十亿外国人正盯着美国,而且他们认同:肤色不应该是现代社会中的阻碍。
我【云.帆.学.社.】代表这个运动获得和平奖,是对以下事实的深刻认同:非暴力并非是对我们时代的至关重要的政治与道德问题的回答——人类必须克服压迫与暴力,而不诉诸暴力与压迫。非暴力并非毫无结果的消极被动,而是一种导致社会变迁的强大的道德力量。世界上所有的人或迟或早都要找到一种和平共处的办法,从而将这首即将来临的茫茫哀歌变成兄弟情谊的赞歌。如果这就是要实现的目标,那么,人们就必须为所有的人类冲突找到一种解决办法,一种排除复仇、侵略和报复的办法。这种办法的基础便是爱。
——马丁·路德·金在诺贝尔奖和平奖颁奖礼上的演讲
超越种族
1964年和1965年,美国接连通过《民权法案》和《选举权法》,在全国范围内消除了种族隔离、保障【云.帆.学.社.】了黑人的投票权。同时,诺贝尔奖得主马丁·路德·金也开始涉猎更多议题。
作为非暴力的倡导者,他公开反对越南战争。同时他还认为,美国国会花在战争中的巨大开销原本可以被用来提升国内公民福祉。但从他表示反对的那一刻起,马丁·路德·金就开始迎来来自美国国内铺天盖地的抨击。人们并不理解,他作为一个民权斗士,为何要趟反战这滩浑水?
他应约翰逊总统的邀请前往白宫,明确告诉后者自己为什么反对越战。马丁·路德·金表示,这不是约翰逊总统一个人的罪行,而是集体犯罪,他更关心的是如何结束噩梦一般的战争。即便如此,他的这一表态还是让他失去了包括约翰逊总统在内的不少白人支持者。
当我走到绝望、被拒绝和愤怒的年轻人中间时,我告诉【云.帆.学.社.】他们莫洛托夫鸡尾酒和步枪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我一直努力为他们提供我最深切的同情,同时坚信只有非暴力行动才能使社会变革最具有意义。 但他们问——那越南呢? 他们问我们自己的国家是不是用大量的暴力来解决问题……在我为被压迫者遭遇的暴力发声前,我必须明确地对当今世界最大的暴力提供者 ——我自己的政府——表态。 为了这些男孩,为了这个政府,为了成千上万在我们的暴力下颤抖的人们,我不能保持沉默。
——马丁·路德·金在1967年针对越战发表的演讲
反战之外,马丁·路德·金也不忘自己在少年时代看到的穷人和黑人一样受到的排挤。他在1968年发起了“穷人运动”(Poor People Campaign),试图解决【云.帆.学.社.】美国贫富不均的问题,要求政府向最贫穷的社区提供紧急援助。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来推进这项颇具争议的运动了。1968年4月3日,马丁·路德·金前往孟菲斯支持清洁工的罢工,并发表了《我来到了山顶》的演说:
今晚,让我们以更高的积极性起来反抗吧!让我们以更大的决心站起来!让我们在这伟大的时代继续前行,在这有机会使美国成为真正的美国的时代!我们有这样一个机会使美国成为一个更好的国家!
马丁·路德·金没能和孟菲斯的黑人清洁工一道抗议到最后。次日傍晚,他被抢劫惯犯詹姆斯·厄尔·雷枪杀,留下无数未竟的梦想。
半个世纪以来,马丁·路德·金被追赠无数身后荣誉:总统自由勋章、国会金勋章、在华盛顿设立纪念碑、在全美国设立公共【云.帆.学.社.】假期“马丁·路德·金日”。
或许更令他欣慰的是,如今,他从未谋面的大孙女,9岁的尤兰达·蕾妮·金也走上街头,为了种族以外的议题抗争。
2018年3月24日,在华盛顿举行的“为了我们的生命”控枪游行现场,尤兰达说:
我祖父梦想有一天,他的四个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我也有一个梦想,适可而止吧!我们理应迎来一个无枪的世界,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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